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脫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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脫險

另一邊, 斷後的律玦也已抵達接應處,他一擡頭,少煊正趴在船邊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。

律玦微笑著穩穩拉住, 完全借助少煊的力量上了船,少煊見他耍賴皮,心裏倒有些暖暖的。

“一切平安。”

律玦由著慣性倒向少煊,卻又在她快要支撐不住他的體重時,一把將少煊摟在懷裏穩穩起身站住, 臉上還掛著頑皮的笑容。

“又胡鬧。”

少煊將雙臂抵在律玦的胸前,仰著張故作惱怒的小臉, 就在律玦以為她真的生氣的時候, 少煊又突然踮起腳湊到律玦的臉龐,輕輕地落了一枚香吻。

“幹得漂亮。”

律玦楞了幾秒,似乎在回味剛剛那個突如其來的吻的溫度,只是還來不及細想,少煊已經從他踏實的懷抱裏鉆了出去——獎勵過後就該談論正事了,漁村的人還在圍觀呢。

“多謝小娘子出手相助。”

姜且在人群中邁出來一步, 微微頷首,代表大家向少煊和律玦表示謝意。

“兩位果然不出我所料,並非等閑之輩。”

姜且的視線在律玦和少煊的身上打量了一番,又繼續道。

“但慶幸的是, 我們並不處在對立面。”

“那麽, 你們想要什麽?”

少煊也不和姜且等人繞彎子,開門見山道:“雲溪谷, 水神神息。”

姜且似乎被少煊的坦然驚訝到, 並沒有立刻開口答覆。

“可我們從未聽聞過水神神息……”一旁的晴山突然開口,“雲溪谷真的有神明眷顧嗎?”

是啊, 雲溪谷本是水神與姜氏血脈的聯結,可經歷了世世代代,這不過是一場毫無依據的傳言,甚至連漁村中成長的單純少年都持有懷疑態度。

“我相信,水神的饋贈並非傳說而已。”

少煊摸了摸耳垂,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釋。

“水神神息是隕落的水神最後的痕跡,我認為,她會想回到雲溪谷。”

“小娘子,公子,我可不可以請問,你們到底是什麽人?”

姜且看著他們二人,神色猶豫不決,雖然經歷了生死,但她還是沒辦法將全部族人的希望全盤寄托。

少煊抿了抿嘴,就在律玦以為她不會回答時,只聽她聲音顫抖卻不再避諱。

“在下慚愧,乃天地大劫後獨活的最後一位神明。”

剛剛晴山已經見到了太陽神鳥,雖然他滿是驚愕,但還是手腳利索地迅速進入備戰狀態,準備接應眾人,因而,戰神的身份實在不需要編太多謊言以作隱瞞。

只不過,饒是律玦,也是第一次親耳聽到少煊親自承認自己的身份。

曾經受眾人敬仰的戰神,隱匿多年悄無聲息,無人知其悲哀與壓抑。

而船上的姜氏後代聽聞戰□□號,皆在剎那間同時行跪拜之禮,以示對戰神的尊敬。

“當年水神贈予先人雲溪谷聖地,已是恩賜,後為照料尚是孩童的先人們,水神同戰神親臨此地,悉心照料,這份恩情,我們無以為報!”

姜且半跪在地上,雙手作揖,聲音擲地有聲。

“懇請戰神同我等回到漁村,與家姐見上一面,商議水神神息一事,我們定當為戰神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!”

姜氏溫順,可由著世代被驅逐打壓,後代越發有血性有骨氣,整個漁村之中,東方家的人從未見過姜氏後人如此敬佩過誰,只是照貓畫虎,隨姜氏後人一同跪拜著,那形勢便是更加浩大。

少煊許久沒感受過與手下士兵廝殺血場的豪情了,如此萬眾齊心的場面,仿佛直接將她拉回了九百萬年前的戰場,令她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。

律玦看出了她的無措、感傷和動容,在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前,一把將少煊的頭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,替她發了聲。

“此事明日再議吧,天色已晚,緹姑娘尚有孕在身,不宜過度操勞,再者,今晚大家剛從t生死關走過一遭,還需休養。”

律玦的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一圈,又交代道。

“還請姜姑娘清點人數,查看傷情,若需幫忙,不必同我客氣。”

“我先帶阿煊到船尾透透氣,想必是昨日風寒尚未痊愈,又有些難受了。”

說罷,便摟著少煊脫離了眾人的視線之中。

遠處,火光逐漸黯淡,消失在視線之中分不清海與天的黑暗。

“感覺好點了嗎?”

少煊和律玦兩人並排坐在船尾,少煊懶洋洋地將頭靠在律玦的肩上。

“沒什麽,又不是真的體虛。”

少煊微微擡起視線,天邊沒有一顆星星,遠處也望不見燈火,能摸得著看得見的,不過身邊這一人而已。

“想起來昔日與眾神將士在戰場上並肩廝殺威風凜凜的場景,又自覺神傷了?”

律玦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當下的情緒,或許撕開所有潛藏的痛苦直面應對,也不失為一良策。

“你是不是很驚訝,我會如此直截了當地表明身份?”

少煊依舊靠在律玦的肩上,只是視線上移,落到了律玦的側臉上,突然有些猶豫地問道。

“你從何時起,知曉我的身份?”

“是個意外……”

律玦說話時有些心虛,仰著脖子看向遠方,不敢與少煊對視——畢竟他們曾經達成共識,不特意去窺探對方的秘密。

“那天我,與你在船上……我太開心了,便吃醉了酒,誤將你入了夢。”

記憶回到那日游船表白,少煊才想起那晚自己的夢裏,眾神降臨,自己回到了九百萬年前的輕松愉快,原因竟是如此。

可她的腦海裏突然閃過那枚被她打碎的玉佩,她下意識望向律玦的腰間,一陣冷意刺痛她的神經,猛然間,她意識到了什麽。

“你這枚玉玦,似乎缺口小了些。”

律玦沒反應過來她是如何又將註意力轉到了自己的靈佩上,只是照實回答著。

“我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……或許是你的神願還有眾神神息的作用,將我這缺口補了上,我近幾次繪夢,能明顯感受到力量更加強勁了。”

“多虧有你。”

律玦頓了頓,又補上了這麽一句。

少煊點了點頭,並沒再展示出對這枚玉玦的其他興趣。

兩人沈默良久,似乎是陷入了一直未能直面的隔閡,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化解。

她氣律玦隱瞞自己曾是雲繪宗弟子的身份,氣他偷走花神神息,氣他不告而別,可自己何嘗不是明明知曉他那份對戰神的敬重和盼望,還依然選擇欺騙他。

而他早就洞察了自己的身份,卻沒有因此而大發雷霆,甚至沒有任何的責問,仿佛無事發生一般。

如此思慮,少煊突然覺得自己或許也不該計較許多。

“你失望嗎?”少煊喃喃道,“和你心目中的戰神,是不是落差很大?”

律玦沒有立即答覆,而是偏了偏頭,眼神落在少煊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,隨身掏出來幾個有些蔫兒了的荔枝遞給少煊。

“畫本上的戰神都是玄色戰盔,不茍言笑。”

律玦打趣著她,若是如此說,確實怎麽也沒法跟戰神這個身份劃等號。

少煊雙手攤開準備接過那幾顆荔枝,剛滾落到手心的時候,律玦的聲音也隨之響起。

“這就是你刻板印象了不是——”

少煊把扒下的荔枝殼直接往律玦腦袋上扔,帶著笑意將果肉餵進自己嘴巴,一只腿彎曲踩在船尾,一只腿悠閑地掛在船邊,有意無意地調弄著海水。

“我素來偏愛荔枝粉的衣裳,再加上點配飾點綴,打架也要漂漂亮亮得才舒坦,扳著張臉,跟打了敗仗似的,多晦氣!”

律玦看著她那副模樣,似乎是放松了下來,像極了當時在鶴夢潭時的閑散又恣意的少女。

可惜,戰神的身份被迫揭開,她日後,大概也無法安寧了。

“我以為的戰神,一聲號令,指揮萬將,運籌帷幄,所向披靡,意氣風發,眼底不容沙子。”

律玦想起兒時每每被欺淩後,在無處取暖的雜草堆上,翻看著泛黃的話本,一次又一次讀著戰神的故事,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出人頭地,兼濟天下。

“最初得知你的身份時,我的確是驚愕的。”

那時的律玦抱有對戰神出面的無限期待,卻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。

——他知曉少煊天生灑脫的個性,同樣也認同她以一敵百的戰鬥力。

只是一方面,他不願意少煊違背自己向往自由的心意,去面對天下蒼生的盼望,去承擔如此沈重的責任。

另一方面,他也不相信少煊對待一切都毫不在乎的態度和閑散恣意的追求,便是戰神應有的態度。

——他想不通,為什麽她可以任由雲繪宗踩在她的頭上享受著萬民景仰而無動於衷,想不通為什麽她可以放任雲繪宗禍害百姓、助紂為虐而甘願蟄伏數百萬年不聞不問……

太多的矛盾、失望和不解糅合在他的內心深處無以釋放。

那時的他還不知道,戰神的魂魄僅由隕落眾神的靈魂碎片拼湊而成,雖然有九百萬年的休養,但仍存在魂魄縫隙,不能完全激發本身的神力,同時還需要在九百萬年間間斷驅除濁氣會受傷。

因此,少煊的神力還不足以支撐過多的負荷,不到萬不得已時,都不會輕易動用神力打架。

而游雲歸多年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,表面功夫做得充足,楞是將真面目遮掩了去。

再者,如今她還需要為第二次天地大劫續命。

沈默半晌,律玦突然開口再次打破了沈寂。

“天地大劫後你不該失去銳氣,不該失去熱血,你鎮定了但仍在燃燒,你平穩了卻更加浩蕩。”

少煊並沒有立刻回答,她仿佛在回憶這千萬年的人生,她明明是那樣鮮活地存在著,卻在一瞬間只覺得自己不過是圖鑒上的一副畫像,或是人們口口相傳中的一段閑話。

“堂堂戰神並沒有你想象得那樣光鮮亮麗,她不過是個因為怪異的神力被丟棄被排斥被嘲笑的孤兒罷了,而恰好她的能力可以助眾神守蒼生,才被夢神收留,才能光明正大地吃上一口飯,她不過就是個沒有教養的混混,她怎麽能共情蒼生呢,她如今茍且地活著,無非是因為這條命早已不屬於她了,她的軀殼還在,但靈魂卻由眾神共享,那是卸不掉的責任。”

少煊悲憫地望著律玦,聲音冰冷卻沈著。

“我不過是比他們命硬而已,除此之外,一無是處。”

民間流傳的畫本子從未提過少煊一戰成名前的經歷,人人都以為,神就是神,天生比人類高一等,責任也理應比人類沈重幾倍。

少煊見律玦在一旁沈默著,反而卻笑出了聲。

“怎麽,第一次聽說戰神的由來,是覺得戰神的形象崩塌了嗎?可事實往往都是殘酷的,你親眼所見的美好願景,不過是早被圈定好的設定。”

“其實,我不願自稱神明——我曾是庇佑者,現在仍是庇佑者,但我不再追求殺戮血腥和刀光劍影,而是將眾神未盡的宿命融入天地之間草木生靈,哪怕我的生命消耗殆盡,亦不休不停。”

少煊的語氣出奇得平靜。

“我知道,我終將與昔日戰友重逢,不過是以我自己選擇的方式,而不是所謂天命的認定。”

“大概我對戰神的理解,還是淺薄了些。”

律玦微側過身子,擡起另一邊的手為少煊別了別碎發,視線落到她那張悵然若失的臉龐,眼眶因著落寞和懷念有些泛紅。

“其實你當年因為百姓的謠言,一怒之下掀翻了神廟裏自己的雕像,倒是像極了你的性格。”

律玦的手捧著少煊的側臉,動作停留,神色溫柔。

“很可愛。”

“我可幹不出這麽小家子氣的事。”

少煊突然從律玦的肩上離開,雙手拉住律玦的手臂,故作嚴肅道。

“我不過是懶得為自己辯解,便什麽屎盆子都扣在我的頭上……雖然那座雕像是醜了些,但我也不至於打自己的臉吧。”

律玦楞了楞,突然想起初下雲繪宗去神廟拜謁時,那裏破損的痕跡確實有些太過普通,像是什麽尋常人家用的農作工具。

“莫非是什麽人怨恨於你,半夜毀了你的像又怕你怪責,便放出了流言?”

“我不知道,我也沒興趣調查這麽無聊的事。”

少煊搖搖頭,無所謂道。

“不過是一尊像,反正天地大劫之後他們就恨我入骨,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指責我t,便編造各種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語,想用唾沫星子把我生吞活埋……但我現在還是樂得自在,盡我義務,行我本分,區區謠言,能奈我何。”

律玦望著少煊那副淡漠一切又自信斐然的面容,聽著她毫不在意他人評價和眼光,只為自己意願而活的豪言壯志,突然覺得,戰神是她這般明媚又張揚的女子,倒沒什麽落差。

“那麽你呢?你願意坦蕩地告訴我所有實情了嗎?親口對我說。”

就在律玦沈浸在少煊的魅力中時,少煊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律玦,正瞅見他用崇拜又欣賞的目光註視著自己,行動一滯。

“那些年,你受了很多委屈。”

律玦沒有說話,他心底閃過一絲疑慮,但很快便猜測到,大概是自己離開靈犀之眼後,祝嵐衣同少煊說了許多關於自己該說的、不該說的事情吧。

祝嵐衣啊——他真不知道該感謝她細膩的心思,還是應該戒備她危險的算計。

“若我當時便已知曉所有實情,於情於理,我怎麽可能會不支持你的決定呢?”

少煊伸出雙手捧住律玦的臉,將其正正地板過來面向自己,笑容燦爛卻語氣堅定。

“去告訴霸淩者,你的骨氣尚存,你的血液仍在沸騰。去告訴霸淩者,但凡你還存在於世,就不準尊嚴被踐踏,惡行被寬恕,命運被歧視。告訴他們,這世界仍是一個允許正義、允許審判的地方。告訴他們,這是一個一旦種下惡果就必造反噬的天地。”

“阿玦,受害者無罪。”

船緩緩靠了岸,留守漁村的一行人秉著火把正待姜且一行人歸來,為首之人是為大著肚子的姑娘,想必正是姜且的姐姐——姜緹。

她一手撐著自己的腰,一手扶著自己的獨自,未著脂粉卻仍能深感其淡雅之美,眉目間微蹙,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。

在她身邊的男人一臉憨厚,正是群青,他一手持火把,一手摟住自己的妻子,很是擔憂她的狀況。

見姜且他們的船只靠近了,姜緹總算是放心了些,放在肚子上的手激動地沖著他們揮了揮。

“姐姐!”

等晴山剛將船靠了岸停穩,姜且第一個就跳了下來。

“姐夫,你怎麽能縱容姐姐苦等我們至深夜啊。”

姜且一手挽起姜緹的手臂,一手在姜緹的肚子上輕輕摸了摸。

“放心吧姐姐,大夥都好著呢。”

“夫人說一,我怎敢駁二啊。”

群青在一旁笑了笑,解釋道。

“今日寶寶乖得很,沒讓阿緹太辛苦,阿緹憂慮你們的安慰,實在輾轉難眠,便依著她了。”

姜緹溫柔地捋了捋姜且的碎發,眼神柔和如水,又將視線投向其身後陸續下船的夥伴們,每每都點頭微笑示意著,直到再次看到少煊和律玦的出現。

“他們?”

姜且也轉過頭,律玦正拉著少煊的手向他們走來。

“姐姐無需憂慮,且隨我回家慢慢道來。”

*

汝川方家的方老爺子也是個老頑固,又陰險狡詐得很,不比中都宋家的老頭子好對付。

熾觴知道如此貿然行事只會打草驚蛇,於是他突然靈機一動,將主意打到了盛鈞儒身上。

“你去探方老爺子的底,拉上我做什麽!”

盛鈞儒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熾觴等人的氣,心裏一直惦記著尚未歸來的祝嵐衣,倒是把客棧內外打理得井井有條,不愧是盛十鳶帶出來的小孩。

“那老頭兒是出了名的脾氣差,又敏感多疑,我跟他八竿子打不著,你覺得他有可能允許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外人進府嗎?”

熾觴大敞著雙腿,一手撐著腦袋,一手把玩著盛鈞儒桌子上的茶杯,一看便價值不菲,大概是盛鈞儒從西州離開時特意帶來的。

“我根本不認識他,幫不了你什麽。”

盛鈞儒撇撇嘴,用手上的掃把戳了戳熾觴的腿,示意他別礙事。

“你用不著認識他,他知曉你姓盛就夠了——”

熾觴難得配合地擡起雙腳,繼續道。

“方家子嗣單薄,這一代就一個女兒,方老爺子又是那種無論如何都要保證自家高貴血統的傲慢姿態,看不慣暴發戶洋洋得意的嘴臉,定會對女兒的婚事格外上心……”

“我聽說,他本來同中都宋家的喚玶定了娃娃親,只不過兩個孩子都目中無人,互相看不慣對方,後來又因為喚玶和游雲歸的關系,此事也就作罷了。”

“放眼望去,也就你這西州盛家的貴公子能讓他笑臉相迎了。”

盛鈞儒看著熾觴一臉殷勤的模樣,有些不耐煩。

他不喜歡凡事都靠著盛家的名號,更不希望別人因為盛家的背景而高看他,只是他心裏也清楚,他所擁有的一切都由脫離不開盛家。

盛鈞儒在心底嘆了口氣,聲音疲憊地開口詢問道:“方家有什麽問題嗎?”

“少煊和律玦那邊發現方家在雲溪谷一帶燒殺搶掠、為所欲為,懷疑他們與雲繪宗、與中都宋家的灰色產業鏈都有關聯。”

“而且——前陣子律玦險些走火入魔,明明都已經躲到了鮮有人至的海域範圍,卻還是被途徑之人遇上,大著膽子對一個嗜血狂魔指指點點,不要命了?怎麽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。”

“什麽!你說玦哥他——”

“你別擔心,這件事早就解決了,更何況少煊還在他身邊。”

熾觴本來沒打算將這件事告訴盛鈞儒的。

畢竟事情已經被他壓了下來,盛鈞儒就算知曉也幫不上什麽忙。

“那些人口口聲聲說律玦殘忍殺害喚玶,是雲繪宗的敗類恥辱……總之更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,但那片海域極其危險,一般人不會經過,如此一來,方家的背景就很可疑——”

“我猜測,是游雲歸放出了消息,讓方家派人將事情鬧大……哼,靠輿論推波助瀾,他這麽多年來還真是深谙其道。”

“大魚吃小魚,小魚吃蝦米。”

稍微冷靜下來的盛鈞儒雙手抓著掃把,在熾觴的對面楞楞地坐了下來。

“方家不像是會甘願被吃幹抹凈的魚肉……方家與宋家都頭頂雲繪宗,可聯姻沒成反而撕破了臉,他會不想直接將宋家吃掉嗎?”

“你覺得宋家滿門被滅,證據被銷毀,是方家那個老頭兒幹的?”熾觴環著臂,鄙夷道,“狗咬狗的內訌啊……”

“方家侵城掠地,將姜氏血脈趕盡殺絕驅逐出汝川,又不放過他們在雲溪谷的聖地……貪婪的本性是刻在骨子裏的,膨脹的欲望會被醜惡的行徑填充,只是如無底洞一般,永無止境。”

盛鈞儒的眼底是悲憫和惋惜,他樂觀活潑的個性很少允許自己被這樣消極的情緒左右,沈默良久,他再次開了口。

“我同你去。”

*

小漁村裏,姜緹被姜且和東方群青攙扶著回了房,少煊見她大著肚子,實在不忍她太過勞累,便先哄著她待明日一早再商議。

“阿煊,你打算如何開口呢?我看那位緹姑娘和群青兄站在一起,很是溫馨,很快又要迎來一條新生命,而我們的出現,會將所有的美好打碎,重新將他們牽扯進血腥和殺戮之中。”

律玦正背著身為少煊鋪床,他知道少煊心裏也有同樣的想法。

“聽晴山說,他們不時也會向雲溪谷發起攻擊,或許姜氏後人之中,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納當下的祥和,而忘卻祖輩的仇恨,安然度日。”

少煊靠在床柱上,摸了摸耳垂。

“如果我們的出現,能將本屬於他們的雲溪谷奪回來,對姜氏血脈而言,或許也能稱得上是一種慰藉吧。”

律玦點了點頭,沒再提出其他異議。

無疑,雲溪谷的事情,姜氏後人是最熟悉不過的了。

若是想找尋水神神息並探知靈泉的去向,總歸是繞不開姜氏的。

而如何對抗方家兵,姜氏後人也已頗有經驗。

只是,殘忍的是,若想得知這一切,必須要將姜氏血脈幾近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,流出汩汩鮮血,不知何時再能結痂淡卻。

姜且將姐姐送回屋後,便放心地交由東方群青照看了,她獨自一人登上了自己屋裏的房頂,一身黑灰色的盔甲未卸,手臂上刺鼻的鮮血已被風幹,臉上還有幾道可怖的血痕。

姜且曲起雙腿,將雙手分別隨意地搭在膝蓋上,屋頂上的冷風讓她清醒,仇恨、痛苦,統統無處遁形。

“就知道你還沒睡。”

東方既白的聲音先從後方傳來,姜且扭過頭時,便見他帶著自己那慣常的燦爛笑容t冒了出來,嘴角一側還露出標志性的梨渦,眼睛微微彎起來好似月牙,眼角尾梢還有一顆明顯的美人痣。

東方既白在姜且身邊坐下時,還透著連夜趕路的風塵仆仆,冷風裏多了機濾不屬於小漁村的陌生味道。

“今晚發生的事都聽晴山說了?”

姜且回過頭來不再顧及他的存在。

“嗯,他說你受傷了,我過來看看。”

東方既白邊說著,邊在姜且身上披了一件純白色的大氅。

“這是重點嗎?”姜且瞥了他一眼,“滿嘴胡話。”

東方既白全不在乎姜且的態度,自顧自地一把將姜且的手臂拽了過來,撕開幾乎破爛的布料,已是一片血肉模糊,他對這傷勢似乎已經見怪不怪,直接掏出自己帶上屋頂的藥,一點沒有憐香惜玉地意思,在傷口上一通毫無章法地亂灑,動作行雲流水。

“戰神都能讓你給碰上,躲在屋頂上偷偷樂呢吧?”

東方既白說話時沒什麽情緒,手下依然沒輕沒重,姜且知道他是故意的。

“是啊,我自然是開心,有戰神出面主持公道,為我姜氏一族報仇雪恨的那天,指日可待。”

姜且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,對東方既白處理傷口的方式沒眨一下眼睛,也沒喊一聲疼,就如二人初時的場景一模一樣。

“且,你從小就比同齡人更成熟,愛憎分明得很,我欣賞你的個性,但也心疼你這麽多年都活在仇恨之中,那麽多姜氏後人,甚至你姐姐都看淡了那些恩恩怨怨,遠離了打打殺殺,終於向群青哥點了頭,成家生子,生活不是很美滿嗎?難道漁村的生活就這麽讓你沒有歸屬感嗎?”

“如果漁村這麽好,你為什麽還要堅持離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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